唐双宁专栏

从拎公文包到背旅行包

唐双宁

时间:2019-11-05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大学毕业分配到基层银行工作吧,便开始了拎公文包的生涯。之前读大学时,好像也不用什么包,每天就是夹几本书走来走去。读大学前在工厂,用的是一个绿色帆布包,这个包早已下落不明......


再说公文包。我所见过或使用过的公文包,从不同角度好像可以做如下划分。从材质角度,大约经历了塑料包、帆布包、皮革包几个历史阶段,好像期间还有人造革包、布革兼用包等等。从功能角度,大约经历了从简单阶段到复杂阶段再到超复杂阶段。简单阶段的包也就是有个拉锁或按扣甚或什么都没有,里边也不分层或分一两层。复杂阶段的包主要是内分又外分,分层多而细。超复杂阶段的包则是进一步细分,内部增加了更多的拉锁、暗层,不过很不实用。特别像我这样的人,不愿在小事上用心,经常鸠占鹊巢、互相篡位,反倒添了很多麻烦。从提拿角度,又大致有中位双拎手提式,边角单拎指挂式、腋夹式等等......还可以做很多的划分,按下不表。

初拎公文包心情比较复杂,一言以蔽之就是既有优越感又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主要是大学刚毕业,在公文包还不是很普及的年代,在社会上拎个公文包,别人咋看不知道,自己倒有了一种“异样”感觉。“优越感”好像从拎公文包开始,它就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当然后来外出时由秘书或他人拎(当然是下级),我在前边走,后边人拎包,不经意间更显示了一种特殊身份。当然我本人并没有这种意识,是习惯成自然;而且这种习惯成自然的主观性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淡化,最后好像成了一种下意识动作,需不需要、有用没用,一天出门开会访友,公事私事,大事小事,都要拎个公文包。


公文包开始确实是装些文件,公出或回家需要看的文件,也有报纸杂志、钢笔和笔记本、通讯录等等。后来,又增加了随时看的小说或其他文学作品、证件、零用钱等等。再后来,我这个人生活简单,出差乃至出国时的换洗衣服,常用物品等等,也都“打包”处理。国内出差基本就是一个公文包,没有另外的什么拉杆箱之类;国外出差如果时间长一点,顶多也就是再加一个小一点的拉杆箱。后来除了手机以外,好像什么东西都盛在这个公文包里。公文包伴随了我大学毕业后的一生,从不习惯到慢慢习惯,最后成为了身体着装的延伸,工作和生活,个人和天下,物质和灵魂,好像都在这个包里,甚至拎出了感情,到最后换它时好像有一种莫名的难舍难离。


今天的公文包大概除了使用功能外,好像一定程度上仍然体现着身份。前些年初入公务员队伍或者提拔了初级职务的,大多都慢慢拎上了公文包。但是现在,又好像公务员特别是年轻公务员拎公文包的越来越少了,大概是同风气的转变、信息化时代手机电脑的使用以及私家车的普及等等有关吧。女公务员好像更少有拎公文包的。这可能是大多数女性的内心更注重美的形象而非身份。现在拎公文包最多的,好像集中在县处级到省部级这一群体。


顺便说一句,公文包还曾对我的工作方法有过启发。大约1985年,我在建设银行辽宁省分行办公室主任任上,当时初次给每位员工发了一个公文包。可能确是实情,也可能是大家对我这样一个大学刚毕业两三年就担任这样的职务心里不服,一个老处长一天突然找到我,说上班骑自行车时把公文包丢了。是“因公”,请补发一个。我当时年轻,按理说“因公丢失”追究你的责任就是了,但是对“老同志”还不能这样说。当时财务制度严格,我也无权特批。但机关办公室又是“不管部”,什么事都得管,找上门来不管又不行。情急之下,不知哪根筋转动,脱口说了一句“我也没有补发的权利,要不我的公文包送你吧?”这个老处长听后可能也不好意思了,就悻悻走了。如此说来,公文包还有智慧启迪功能哦。


闲言少叙,再说背旅行包。刚退下来,没什么公务了,开始也就不用什么包了。但人又总有外出的时候,特别是经过批准可以自费出国旅游了,这就总要有一个包包装东西。公文包不行了,不实用也不适宜。拉杆箱要装衣服等物件,随身的物品总要有一个东西来装。随员没有了,东西又必须自己带。于是,包包的问题就提上了议事日程。恰在这时,一个亲戚购物时店家赠送了一个旅行包,见我发愁就赠送给了我。对于旅行包,最初是看过儿子的。他人高包也大,爱好多功能也全,还是军用橄榄色的。我受赠的这个包比较小,功能不算多但也凑合。始料不及的是初次在北京金融街背着旅行包,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好像引来很多诧异的目光。平时晚上在金融街散步,随着时代的变迁,金融街的人越来越多,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但好像很多人都知道我认识我,有的投来关注目光,大多我也没太在意;有的主动和我打声招呼,我也搞不清姓甚名谁。大多回以微笑,问个你好。但初次背旅行包我感觉确实是引来一些目光,我估计可能是我改变了在他们心目中的外在形象。但当时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思想闪念”也没发生,我便下意识地正了正旅行包,一抬头,一微笑,走过去了。遇上熟人,还要夸几句旅行包真好,真方便,真实用......其实人的心理很复杂,这种下意识的“正正旅行包”,实际上是潜意识中的“上意识”,即表示对身份感的“不在意”。而这种“不在意”,实际又是潜意识的“在意”。事物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体,都以对方存在为自己存在的前提条件,有“不在意”就有“在意”,只不过这种“在意”以“不在意”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


有了第一次背旅行包,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到了今天,这个旅行包已经离不开我了,已经完全代替了公文包。现在人们常说到了“5G”时代,好像我还到了“5包”时代,从小学时的书包,到工厂时的帆布包,到大学时夹着书本的“代包”, 到公务员的公文包,现在又开始背起了旅行包。也不光是我,好像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大体都如此吧?


不是喜新厌旧,这旅行包背着背着,细数起来它的好处还真多。一是它的实用性。旅行包撑开来体积之大,可装东西之多,真可以令公文包羞愧有加。有一次我去郊区完成若干幅巨幅绘画任务,因为画幅面积很大,所需时间又长,带的东西就很多。除了正常的绘画工具外,还要带上衣裤。因我创作用力之多,不亚于一天的农活,每每大汗淋漓,创作结束需要换装才行。还要带上水杯、手机,充电器,零食小酒,还有其他辅助工具……这些东西远非昔日公文包所能胜任,非旅行包不可。你说没有旅行包行吗?二是健身性。旅行包装的多,份量就重,就可以起到健身的效果。旅行包用双肩背,作用力均衡,对防治脊柱弯曲、脊柱倾斜都有治疗效用。公文包不但没有这个作用,还可能因为单手提拎,久而久之造成脊柱倾斜。公文包应该认真反思作出深刻检讨和整改才是。进一步想,旅行包减少了疾病发生率,节省了医疗费,财政部是否也要感谢一下旅行包呢?三是安全性。拎公文包一看就是公务员。现在形势复杂,敌对渗透势力一看公文包就可能认为里边有文件有秘密,不轨人员还可能认为里边有钱物。这些都可能遭来不测。背旅行包的人一看或是小青年,或是退休人员,里边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大大提高了安全性。这种深藏不露、瞒天过海的本领也是值得公文包学习的。四是适用性。拎公文包一般要配以西服革履,否则就有些不伦不类。西服厂家、革履厂家也别生气,而我恰恰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我很不适应西服的麻烦,革履的挤脚。过去除参加会议有明确要求或必要的外事活动不得不如此外,我极少使用这些装备。但反过来说,不着这些装备拎个公文包,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这回好了,背上旅行包,配上T恤夹克,真适用,真配套,真方便。我瞎想,现在时兴“调整结构”这个词,调整结构恐怕不仅适用于经济领域,也适用于生活领域。五是社会融合性。过去拎个公文包,好像与社会隔了一道墙,人们或敬而远之,或窥而避之,很难听到真心话、大实话。现在背个旅行包,街头坊间,只要你放得下身段弯得下腰,像那么回事,人们就会不忌讳不误解,就能听来很多真话实话,这就大大增加了你同社会的融合度。六是伸缩性。这是我特别要说的,乍听可能还不一定好理解。旅行包看起来不大,超薄的旅行包手一捏就一把儿,但要装起东西来,又可以尽量放大。旅行包能屈能伸,可大可小,这实在是大政治家的素质。你说它是韩信受胯下之辱后登坛拜将也可,你说他范蠡灭吴携西施泛舟五湖也行,这真是令公文包最为自叹不如的。公文包像砖头似的直挺挺的这么一块儿,大也大不了,小也小不了,既不方便,又容易暴露目标,实在应该向旅行包好好学习。


有句话说“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今天细想,这话好像一个说的是公文包,一个说的是旅行包。所以最后,我要说,感谢旅行包,旅行包使我能够重归诗酒田园。当然我也感谢公文包,公文包使我有了那一段人生经历。今天,我终于放下了公文包。


其实,放下公文包,就是放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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