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房地产市场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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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奇 2024-04-08
家庭
李义奇
时间:2019-10-28
家庭,是中国人,或中华文明圈子里,人之为人的基准。这是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显著不同的地方。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是中国社会组合的特色。典型的华人,内心最柔软之处,就是他的家庭。中国人讲究成家立业,年轻人只有先成家,心中有了家的观念,才能深刻领会自己的责任,心性经家庭磨练,才会有更大的事业担当。家庭,既是人生这条道路的起点,也是这条道路的终点,目的地所在。
家庭,是中国人,或中华文明圈子里,人之为人的基准。这是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显著不同的地方。华人的社会基础,是建立在以血缘结合的亲缘团体,家庭的基础之上的,家庭关系,是华人社会关系的基准(基因)。毫不夸张地说,华人对社会的认知,大多都可以复原为家庭关系,一个单位可以比为一个家庭,一个区域也可以比为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国家也常以家庭视之。在华人心中,天下一家,很自然的事情。
然而,在我们中国人的心目中,家庭的概念边界,既是清晰的,也是模糊的。
一般而言,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位,是父母妻儿,再清楚不过。但是有很多时候,我们也称已经独立成家的兄弟姐妹为家人。进而也称兄弟姐妹的家人为家人,称因存在地缘关系的人群为一家人。推而广之,整个中华民族,都以同胞相称。中国人心目中的家,可大可小,完全视言说对象而定。
最远古时代,据说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时代,人类最原始、最自然的群体组织,是以血缘结合的亲缘团体。新石器时代,中原大地的村落密度,世界上少有。一个村落人数过多,受到生存资源约束,需要移民时,由于地理条件较好,花费些气力就可将丘陵、河谷、丛林改造为可以耕种的土地,中原先民们的移民,围绕着原先村落一层层地向外填补空隙。不像远方的狄夷,忽东忽西的,需要长途奔涉、征战。
商代基层的社会组织有两类,一个是地缘性的邑,一个是血缘性的族。西周以后,宗法占了上风,邑成为族的附庸,政治组织选择以血缘来聚合人群。亲缘的团体,逐渐演化为中华文化的天下一家,国与家不分,其实就是起始于西周。
周代确立的宗法制度,沿袭至今。大略的意思,凡同宗之人,同奉一个始祖,始祖的嫡长子为宗子,往后世代相传,且不可绝(若哪代大宗无后,族人继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约指的是宗子的责任。大宗的责任,同一始祖无家可归之人,归大宗管理救济。同宗无后的先辈,大宗负责祭祀他。当然,同宗之人也有义务。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春节初一早上,先去祖先坟前拜年。父亲每次都领着我们,随后去附近同宗无后的坟落拜年,焚香献祭,修补坟莹,甚是细心。父亲有时会说,这是祖先的兄弟,他们没有后人,田宅被我们占用,尽些孝心是应当的。
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是中国社会组合的特色。在人类社会演变史上,这是中华文明的特色。中华文明延续下来,成为世界上惟一一个古老文明传承不灭的民族,就是与以血缘关系为联结的群体性组织形式相关。同一个地方的乡亲在一起久了,就成为一家人,甚至全体炎黄子孙,华夏民族,对外都以同胞相称。这些既是社会关系,也是坚守的文化。大家千万不要小瞧这些。在中国历史上的很多时候,战乱频仍,外族入侵,有时连国家都不存在的时候,血亲组织联结成社会,这个社会壮大凝聚民族认同,使文化得以保存,民族得以不散,可达数百年之久,以渡过危机。
南北朝时,五胡入侵。逃往南方的人口,以亲缘为组织,开辟新天地,将中华文明带入南方。留在北方的人口,同样也是以亲缘为组织,自保于村落,延续中华文化命脉。社会安定之后,儒生们帮助外来政权治理国家,同化夷邦接受中华文化。历史上,外族入侵,外族的君主,除了蒙元之外,最后都被同化为中国的政权。背后的原因,就是中国的社会,家国同构,中国的文化,以及由中国文化引申出的社会治理,侧重于教化。
顾炎武曾说过亡国亡天下之别。外族入侵,国家首先牺牲(灭亡),而保卫文化的任务,就落在家族身上。记得小时候,虽遭受文革涂炭,村子里的秀才,也是很受人尊重的。每逢年节,老秀才们,异常认真地为各家各户写对联,对联上的句子,比如“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等,效传承儒家文化之功。
儒家五伦,即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织就中华社会关系的网络。五伦中,父子、兄弟、夫妇这三种都是家庭关系,朋友关系也是类亲缘的,只有君臣一伦,属于社会,属于国家。所以,中国人,在行事原则上,先私后公的选择顺序,非常明显。儒家经典,《大学》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顺序也是明显的。中国人的心目中,由自己到家庭,由家庭到家族,由家族到同乡,由同乡到一个国家认同,这样的一个认识世界和行事的顺序,就是中国人的天理。
进一步讲,《易》里面好像有段这样的表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然后有礼义。中国人的观念里,家是小国,国是大家,父为家君,君为国父,君父同伦,互为表理,以至于家国同构。
家庭组织,为中国社会中坚力量,一夫一妇自然的责任,为一生活上的基本单位,尽相生相养之道。几千年来,自然的家庭组织未曾变化。
还需要多说点的是,尽管名义上也讲天下一家,但家与国不同。家庭内部是不需要讲太多道理的。如果哪个家庭成员纠缠于道理,会减少所有家庭成员对爱及关怀的感受,反而会滋生出更多的家庭冲突。国家不讲道理,必将带来社会乱象。而家庭相反,若家庭多讲道理,则家庭不合。
小到家庭,大到家族,大家生活上互相依赖,守望相助,感情上自然认同、密切。历史上中国人的知识技能,多是前人留下,前人传给后人,很多高超的技艺,多是代代密传。所以说,在历史上中国人的观念里,代代相传形成的人际间时间上的联系,较同代人空间上的联系,更为紧密。尊敬祖先,什么事情都要先从历史上找办法,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就是文化习惯。社会演化,尊重老人成为伦理上的要求,中国人的尊老,就成为了文化上的一个特征了。
费孝通在其提出的差序结构中曾经讲过,中国人以自己为中心,像石子投入水中一般,与别人发生的社会关系,像水中波纹一样,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愈推愈薄。我倒觉得,如果将以自己为中心改为以家庭为中心,更为恰当一些。
特别是底层的中国人,家庭观念更为强烈。中国人在历史上,真正能够吃饱饭的时候并不多。在人类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没有走出马尔萨斯陷阱之前,中国乡村以家庭为单位的精耕农业,使中华大地在公元十七世纪上溯到公元一世纪这1600多年间,成为世界上养活人数最多的地方。历史上所谓的盛世,老百姓吃饭肚子而已。西方兴起之后,200多年的内忧外患,生民多艰,饿殍遍野,是常有的事。赖一家一户,愚夫愚妇,苦力支撑。如若中国人只是顾及自己,不顾家庭,甚至不以家庭放在自己前面,历次浩劫之后,哪还轮到我等存世!近四十年来,国家过上了好日子,但底层百姓,也只是吃饱了肚子。但家庭的责任,赡养老人,教育子女,竟然也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试看大街上(即便是金融街上)人来人往,有几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
况且千百年来传下来的习惯,小家之外,还有大家。父母妻儿之外,还有兄弟姐妹,还有亲戚朋友。有余力搭把手的时候,谁又能袖手而心安?
典型的华人,内心最柔软之处,就是他的家庭。中国人讲究成家立业,年轻人只有先成家,心中有了家的观念,才能深刻领会自己的责任,心性经家庭磨练,才会有更大的事业担当。
不考虑家庭的中国人,除非极个别的圣人、殉道者,多数是为人所不齿的。不仅内心的情感,包括社会的舆论,都使中国人思考问题及行为的出发点,与其说是自己,不如说是家庭。
如果说人生是一条我们通过自己的选择、行动和关系,而不断去开拓的道路,那么,家庭,既是这条道路的起点,也是这条道路的终点,目的地所在。
就将此文作为一个春节回家过年的街头暗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