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奇专栏

从失荆州看关羽的性格

李义奇

时间:2019-10-28

本文为李义奇对关羽失荆州一事的解读。

三国时,荆州很重要,是因为天然的地理位置重要。无荆州,东吴就不能生存;无荆州,蜀汉就不能复兴;无荆州,曹魏就不能统一全国。魏蜀吴三国对比,总体上是曹强孙刘弱。三方做三角对峙,倒也力敌。核心就在于三方力量的交汇地,荆州。荆州亦是各方势力此消彼长的关键所在。荆州是焦点,是胜负的关键。因此,关羽失荆州对于蜀汉集团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关羽失荆州,主要是犯了以下几个错误:一是不自量力,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力量;二是腹背受敌;三是内不能安众;四是任性而为,贪小功而不识大体;五是过于刚强,重义气,不知自存之道;六是只知个人恩义,不知国家。

关羽关云长,是后世的大人物。众人膜拜,奉若神明。解读关羽,对于理解中华文化,风土人情,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

三国鼎立局面的形成,在于赤壁之战后,刘备占据荆州之地。

本来荆州降曹操时,益州也有人诚心降曹操,怎奈曹操骄横,张松转投刘备。及曹操军队染疾,赤壁大火,刘备因时乘势,兼弱攻昧,以成天下三分之势。邓州习氏的先祖,习凿齿曾经论及此事:“昔齐桓一矜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一朝忘形不小心,致多年辛苦拼搏成就毁于一旦,太可惜了。

三国鼎立后,决定三国形势走向的,是围绕荆州的一系列故事。蜀汉经历借荆州、失荆州和夺荆州,最终荆州远离刘备而去。昭示着蜀汉复兴的大梦,彻底破灭。

为什么是荆州?

三国时,荆州很重要,是因为天然的地理位置重要。

荆州东据浔阳(今九江),南连五岭(南方屏障),西据三峡,北带汉水。其要地有襄阳樊城,为桐柏武当两大山脉之中交通咽喉。曹操扼守襄阳樊城为南边据点,吴蜀势力不能北侵。要地还有夏口(今武昌),为江湖之要冲,赤壁之战,目标即为夺取此地。

荆州是江东之门户,控制江东之咽喉,无荆州,即无东吴。荆州亦是西蜀经营中原之要途(从荆州向南阳攻洛阳),无荆州,蜀汉的复兴就没有希望。荆州也是曹操方面争夺的焦点,因为此地是必经之地。

无荆州,东吴就不能生存;无荆州,蜀汉就不能复兴;无荆州,曹魏就不能统一全国。

最终东吴得荆州,三分之势,趋于稳定。

三国鼎立,实是各方实力达到一种均衡。

曹操方面的优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可以借用天子的名号,以封赏和任命来聚拢资源。在当时天下人才以名教为性命的时代,曹操占尽先机。自然是人才济济。曹操本人才智超群,其帐下英才,如荀彧、荀攸、郭嘉、贾诩、毛玠(献“奉天子以令诸侯”策之人)等,皆当世英豪。曹操方面实力自然最强。当时全国十三个州中,曹操占居将近八个,地盘最大。但是,当时北方气候寒冷,干旱少雨,战乱频仍,生产萎缩,资源短缺。曹操的军队,虽然人数较多,但来源混杂,对曹操的效忠程度不高。所以,曹操虽地广人众,统领百万之师,却形不成对孙刘的压倒性优势。

刘备方面,因为刘备姓刘,自称是汉室正统,道义上也可与曹操抗衡。蜀国地方狭小,只有汉中盆地、成都平原和巴东河谷。但是,由于四川当地长期偏安一隅,资源倒也丰富。后来诸葛亮南征取胜,获得云贵及广西部分地区,这些地方在物产上,特别是金属资源以及滇马等作战物资方面,有效地与成都形成互补。蜀汉虽小,但物产丰富,且蜀道艰难,易守难攻。刘备方面,早期也是人才荟萃,有诸葛亮、庞统、法正、关羽、张飞、赵云等,丝毫不逊曹操方面。蜀汉盛时,若刘备守险以待,似可与曹操一争短长。

孙权方面,与汉室牵扯不上关系,纯是地方利益集团的结合,道义上(号召力)要吃些亏。但东吴的基地,是富饶的长江三角洲以及长江下游南北地区。人口多,气候好,物产丰富,经济发达,且有长江天堑可供凭依。可供依赖的人物,有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虽不及曹操和刘备(强盛时期)方面,但也足以与曹刘抗衡。

三国对比,总体上是曹强孙刘弱。三方做三角对峙,倒也力敌。核心就在于三方力量的交汇地,荆州。荆州亦是各方势力此消彼长的关键所在。荆州经济丰饶,人才汇聚,谁占荆州,谁的实力就可以大增。从战略上,如果曹操占据荆州,就可东进西击,分而灭掉孙刘。如果刘备占了荆州,以此为基地,就可以对曹孙构成威胁。三方比较,只有东吴占据荆州的迫切性最强,因为孙权只有占了荆州,则能自保无虞,抗衡各方倾轧。

荆州是焦点,是胜负的关键。对此,大家彼此心中有数。

赤壁之战后,曹操退回北方,荆州分为三部分。刘备占据南部四郡(长沙、零陵、桂阳、武陵),南郡江东二县,屯兵公安。孙权占南郡、江夏郡以及临江郡(夷陵)。曹操占有南阳郡、南郡北部襄阳郡等。此后荆州的争夺,主要发生在孙刘之间。

刘备与荆州的缘份,分为三部曲:借荆州、失荆州和夺荆州。

本文主要说关羽失荆州。

战后刘表故吏以及地方士绅豪族,纷纷投奔刘备。一是刘备与刘表同属汉室宗统,有兄弟之谊。二是刘备有仁者风范,当阳撤退携民众十万,行路艰难亦未肯舍弃。

《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闻之,遂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比到当阳,众十馀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或谓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刘备当时,深得荆州士人民心。

刘备地少不足容众,请孙权允许他都督荆州事务。鲁肃以联刘抗曹计,说服孙权将南郡借给刘备。“将军虽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实重,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实欲以刘备为抗曹前锋。曹操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写信,惊愕得连笔都掉到了地上。

至此,刘备以关羽驻江北,张飞守南郡,赵云领桂阳。刘备事实上已经控制了荆州,并以此为基地,站稳脚跟,开拓蜀汉事业。

作为三角中实力较弱的两角,吴蜀之关系,视曹魏压力而定。若曹操南侵,吴蜀必合好共同抗曹以图自存。若曹操无暇顾及或作壁上观,吴蜀必然围绕荆州争斗。事实上,赤壁之战后,吴蜀争夺荆州的明争暗斗,即已开始。

建安二十年(215年)夏,孙权因刘备得益州而索还荆州,刘备拒之。孙权即派兵袭取长沙、桂阳、零陵三郡。鲁肃与关羽在益阳对峙,刘备率兵东下,孙权则领兵西出,吴蜀大战一触即发。因曹操取汉中威逼蜀中,刘备求和,双方划湘水而治。

刘备与孙权中分荆州之后,局势有所缓和。此时荆襄诸郡,分属三国:曹魏领襄阳、南阳;蜀汉占南郡、零陵、武陵;孙吴治江夏、长沙、桂阳。三分荆州之后,荆州成为三国角力的焦点所在,三国各占其门户。这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战略格局。

建安二十二年,鲁肃卒,吕蒙代之。在东吴将领中,主张取荆州最力者,周瑜甘宁之外,即是吕蒙。

再说刘备拿下汉中之后,蜀军士气大涨。蜀汉西部,张飞、赵云、马超屡立战功,老将黄忠定军山一战名闻天下。长期在蜀汉东部守荆州的关羽,有些坐不住了。

关羽不知道,能够稳守荆州,就是蜀汉集团无人可比的天大功劳。可惜一介武夫,只知逞一时之勇。功业高下,在人才,人才高下,在见识。见识不行,能力再高,武功再强,也是白搭。不仅白搭,反而误事。悲剧由此酿成。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七月,关羽自率主力攻曹仁于樊城、襄阳,曹操派于禁、庞德率军增援。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困曹仁,一时威震中原。

曹操一边派兵增援,一边勾连孙权,与之周旋。自七月至十月,关羽与曹魏相持樊城与襄阳之间,三月有余。

东吴为麻痹关羽,作了一系列的安排。大将吕蒙称病退养,让书生陆逊接替。陆逊一上任,就致信关羽,言辞恳切,关羽心安,无复所嫌,竟撤江陵公安部分守军赴樊城助战。孙权为了进一步麻痹关羽,又向关羽传信,说要助他攻曹。关羽一时狂傲之气大发:“狢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耶。”(他不知此时孙权正与曹操勾结图谋荆州)随后就发生了吕蒙偷袭荆州事,随后是人所共知的悲剧:关羽败于麦城,为东吴所擒,身首异处。

可惜了忠勇关公!

关羽失荆州,绝非大意。他主要犯了以下几个错误:

一是不自量力,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力量。战场对垒,关键是实力。关羽所部兵力,号称三万人。曹操为解樊城之围,前后共派出五批援军。于禁、庞德等率领的七军,徐晃的精兵,徐商、吕建的部队,殷署、朱盖的十二营,以及曹操手中最精锐的王牌军,张辽的部队。曹操先后派遣满宠、于禁、庞德、徐晃、赵俨、徐商、吕建、殷署、朱盖、张辽、裴潜、吕贡等十二名文官武将参加战场争斗,其中除张辽、裴潜、吕贡等军因关羽撤围而未到樊城外,其余九人都参加了襄樊战役。兵力对比,关羽与曹方相比大约是一比三,与后方孙权方相比大约是一比二。孙权偷袭参战,曹孙合流,南北夹击,关羽方面与敌方兵力对比是一比五。以一敌五,不败若何?

二是腹背受敌。关羽不懂政治,不知外交。对东吴,关羽是骄横无礼,擅启衅端。孙权曾遣使为媒,欲求关羽之女为媳。这种政治联姻,理应附合,至少也应以礼婉言谢绝。但关羽不但不允婚,还把孙权骂了一顿,“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他不知攻曹时要与孙权修好,避免两面对敌。围樊城与曹兵酣斗甚急时,还派兵夺取东吴湘关的粮米,激起东吴上下的义愤。反观孙权,是个玩弄政治和外交的高手。欲取荆州时,先不惜屈膝向曹操称臣求和。猇亭战后,曹丕带兵南侵,则又能转身与蜀修好。他始终能避免两面作战。

三是内不能安众。关羽一意孤行,搞不好内部团结,致使大将投敌。建安十九年,刘备平益州,封西凉悍将马超其为平西将军,位同关羽。关羽闻之极为不满,当即写信给诸葛亮质问马超人才谁可比类。诸葛亮回复,“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关羽阅信后,洋洋自得,将信遍示宾客。团队里有一个这样的人物,想必老大刘备甚是头痛。关羽与蜀中其他将吏的关系也是十分紧张。例如刘备养子刘封在关羽围樊城、襄阳,请求其发兵相助的关键时刻,离襄樊前线只有咫尺之遥的刘封居然装聋作哑,抗拒羽命,任凭关羽 “连呼”而不理不睬,作壁上观。若非关羽平日骄横,想必不会如此。关羽北攻襄樊,留守江陵(南郡治所)与公安的是糜芳和傅士仁。 搞笑的是,关羽与这两位的关系颇为对立,在吕蒙大军出其不意,兵临城下时,“与羽有隙”、“素皆嫌羽轻己”的两位大将叛变投敌,拱手献城。关羽的性格“刚而自矜”,“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故陈寿说他“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四是任性而为,贪小功而不识大体。孙权与曹操勾连好以后,孙权准备袭取荆州,并告知曹操。奸雄曹操,为快速解樊城之围,将这一消息分别告知被围的曹仁和围困曹仁的关羽。关羽应当知道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敌我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但他却舍不掉即将到口的肥肉樊城,寄希望江陵公安能固守。于是犹豫不去,丧失固守荆州的良机。以小失大,一个小小的樊城与荆州,孰大孰小,竟分不清楚。后来蜀军受挫于徐晃,延误了回救南郡的时机。

五是过于刚强,重义气,不知自存之道。关羽得知荆州失陷消息之后,不顾一切,希望夺回南郡。他应当知道东吴兵不血刃夺了荆州,未伤一兵一卒,士气正旺。他以人心惶惶的疲惫之师进 击吴军,哪有取胜的道理。更令人费解的是,关羽在回军途中,数使人与吕蒙相闻,责问吕蒙违背同盟(从侧面反映关羽重义气,反被小人所乘)。吕蒙趁机将江陵公安平安无事,关羽士卒家门无恙的消息假使者带回关羽军中,致使关羽军心瓦解。如果关羽不去复夺南郡,而是审时度势,向西转移,与驻守上庸的刘封会合,则可保存力量,固守待援,说不定还有夺回荆州的可能。

六是只知个人恩义,不知国家。曹操派徐晃救曹仁。关羽与徐晃旧时关系极好,在阵前对话,但说平生,不及军事。须臾,晃下马宣令:“得关云长头,赏金千斤。”羽惊怖,谓晃曰:“大兄,是何言邪!”晃曰:“此国之事耳。”

关羽绝非“大意失荆州”。以上错误,关键的犯一个,次要的犯两个以上,大祸就会酿成。关羽连犯六个,必然守不住荆州。但这些错误之中,反衬出来,关羽的个人人格,重信守义,忠诚勇敢,也是当时不二人物。

但现实是残酷的。人品再好,一旦进入历史的绞肉机,也得遵循丛林法则。可惜了关羽关云长!

关羽七月攻樊城,至十二月兵败被杀,整整半年时间。在这一过程中,关羽与曹操孙权方面在荆州闹得轰轰烈烈,地摇天晃。然而同样令人费解的是,蜀汉刘备方面,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自始至终,没有派一兵一卒相助关羽。难道刘备、诸葛亮等人,真的相信关羽一人可以与曹孙周旋?关羽死后,刘备并未予以其谥号,至后主刘禅时,才“追谥羽曰壮缪侯”。

关羽兵败半年后,蜀章武元年(221年)6月,刘备亲率四万大军,东征孙权,欲夺回荆州。诸葛亮、赵云等因反对出兵而被留在后方,没有随军出征。结果也是人所共知的,不知兵的刘备,被陆逊抓住空子,火烧连营,刘备全军覆没,只身逃回白帝城。

至此,荆州与蜀汉再无关联。荆州失陷后,蜀汉复兴之梦,已经破灭。此后数十年,诸葛亮以攻为守(疲敌),勉力支撑,蜀汉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面,又延续了几十年。

在陈寿的《三国志》中,关羽不是一个被特别关注的人物。《三国志蜀书》中关羽与张飞、马超、黄忠、赵云数传合一(蜀书六,关张马黄赵传第六),其事略竟不如姜维、法正等人详尽。陈寿是当时代人,做如此安排,应当是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人物事件重要性的认识。

在中国历史上,关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关羽之前,在关羽之后,都有类似关羽性格的人物。

他们或为文人,或为武将。或为统帅,或为乡人。或飞蛾扑火般自我牺牲,或燃起熊熊大火殃及众生。传统中国读书人,浪漫的家国情怀,或者是革命家浪漫的诗人情怀,走到了极致,什么都不顾,只为心中理想,大概就如同关羽这样。

世上必定有孤独的英雄,独往独来,在想象中恣意而行。

但那是他个人的事,如果搞艺术创作,倒也不失为高贵品质。如果为尊严和理念而牺牲,会被人视为英雄而膜拜。

但是,若牵扯到社会民生,牵扯到国家民族,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局面:折戟沉沙,祸国殃民。

因为现实很残酷,容不了他的情怀和想像。

中国的文化,还是还关羽一个公道。

事情后来的演化出人意料,自北宋末年起,朝廷对关羽的敕封接踵而至,在元末明初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关羽却被塑造成忠勇节义之集大成者,成为影响后世最大的正面人物。

但是,后世对关羽的演绎,竟然到了不视是非的程度。

清初的毛宗岗在《读三国志法》中说到,吾以为三国有三奇,可称三绝,诸葛孔明一绝也,关云长一绝也,曹操亦一绝也。……历稽载籍,名将如云,而绝伦超群者莫如云长。青史对青灯,则极其儒雅。赤心如赤面,则极其英灵。秉烛达旦,传其大节,单刀赴会,世服其神威。独行千里,报主之志坚,义释华容,醐恩之谊重。作事如青天白日,待人如霁月光风。心则赵忭焚香告帝之心,而磊落过之。意则阮籍白眼傲物之意,而严正过之。是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

扯蛋扯到如此地步,文人之不靠谱,历史文化记载和传说不可盲信,由此可见一斑。

讲真话,才是最基本的道德。

解说历史故事和历史人物,不能脱离历史事实,不能离开当前的现实。不脱离历史事实是要讲真话,不离开当前现实是要回应当前关切。只要面对的是事实和现实,所做出的努力,就是积极的。

我想,蜀汉需要一个忠勇的偶像关羽,以教化人心。但是,他们应该更需要一个真实的荆州,来支起大汉复兴的希望。

如此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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