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奇专栏

说说乌合之众

李义奇

时间:2019-11-26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他亲眼所见的群体暴动,激动的群众捆住了V元帅,说他将城市布防图卖给了敌人,要求立即处死他。事实上,这名元帅是城防建设的功臣。这时一名政府官员走了出来,官员说“此事必将秉公处理”,官员边说边走向被群众控制的元帅,“我们将毫不留情。让国防部接手这个案子吧,让我们接手这名罪犯。”官员表面上的认真迎合,立刻让群众冷静下来,四散而去。一刻钟之后,元帅安全回到家中。


作者说,假如当时官员试图与群众讲理,试图告诉群众真相,元帅说不定已经让激愤不已的群众千刀万剐了。


我相信作者描述的场景是真实的。因为前几年亲历过类似的场景,处理的方式,大致也是这样。效果非常好。


试图跟一群情绪激动的人讲理,还不如去说服飓风。作者说。

 

上学时读过《乌合之众》,那是一个群体性活跃、躁动的年度。当时将这本书找来,读过之后,没有什么收获,反而觉得作者似在胡扯。三十年后,偶然的机会,又看到这本书,拿来读过,不少内容,竟然引起共鸣。作为一个已经有些生活阅历的资深读书人,我知道这种感觉,《乌合之众》这本书了不起。反复读过几篇,按照事不过三的原则,挑选三个题目,记下一些东西,与大家分享。

 

01
传统


比如说紫禁城里的皇帝早就离去了,但不少中国人大脑中的皇帝,时不时地还在。这就是传统。


传统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主人,他一直在那里,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人受传统支配。传统其实就是人们不加思索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我们只能接受传统。


如果想去改变传统,千辛万苦,结果也仅仅是改变传统的名称和外形。历史上重复出现的,是人们改造传统的热情和破坏力。但结果似乎是早已圈定的:打碎的锁链会重新连接在一起,传统会重新回来,并悄无声息地获得支配地位。


但是,这并不是说传统不能改变。传统只能慢慢地被消磨,一代一代人,大概要过几个世纪,才能可能有所改变。


因为传统,一个民族就像他们不能选择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无法随意选择自己的制度。一个国家没有能力自己改变自己的制度。以暴力革命为代价,只能改变制度的名称,但制度的本质不会改变。因为所有与传统信念和传统情感相悖的东西,都无力持续,分流很快就会回归主流,如果一种制度与传统信念或传统情感不搭边,就没有稳定性,即便迅速产生也会迅速消失。所有不是为传统性格量身定做的制度,都是借来的衣服,或是一种乔装打扮。


人生有限,我们谁都无法改变传统以及制度,积极的态度,只能在传统和制度之上,打磨一下边际。当然,这些也只能是极少数人才有可能做到的。

 

02
群体


一群人聚集在地面上,或者是聚集在网络上,都是一样的疯狂,甚至在网络上更疯狂。


不过,勒庞写《乌合之众》时还没有网络。看看《乌合之众》是怎么说一群疯狂的人的。


个体融入群体以后,不管是谁,无论其生活方式、职业、性格、才智是否相同,都会被群体的性格缠住,使他们的思想感情和行为方式变得和独处状态下完全不同,仅仅因为他们变成了群体。群体聚合时,实际上是发生了化学变化,生成了新物质,和群体成员个体没有太多关联的新物质。就像碳与氧气一起燃烧成为二氧化碳。


自觉个性消失,思想感情统一。人在群体里,是感性而非理性发挥作用。在感性方面,顶级天才与普通老百姓,基本上没有差别。所以,群体消减而不是叠加智慧。


群体会放大个人的欲望,是因为人加入群体,误以为法不责众,将责任感丢失,不去约束自己,敢于发泄本能。在群体中,愚蠢、无知和嫉妒的人,都从自己的无力感和渺小感中释放出来,一时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和嗜血倾向。群体易受到情绪的传染,容易创造或扩散神话,甚至发生集体幻觉。


群体反理性,却热衷于或者说急于行动。群体易受到暗示,易受恶意引导,一经蛊惑,群体中的个体会有遏制不住的冲动去做某事。群体处于极端动态之中,渴望狂热,但从不持久。

 

要打动群体,讲道理没有任何用处。经验的做法是夸张、断言、一遍遍地重复,群众想听什么就告诉他什么。群体接受的判断都是直接告诉它的,而不是与他们商量出来的,几句恰当的口号,足以愉悦群体的大脑。你必须拥有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勇气、道德和美德,以满足群体观众的心理需要。


群体适用典型的权力法则,群体准备随时反判弱者,而在强权面前卑躬屈膝。群体只对力量表现出驯服与尊重,却极少被善良打动。群体对善良的认知,一般将之归结为软弱。群体只服从镇压他们的力量。


有意思的是,思想也能驾驭群体。但是,只有那些化装成形象,很绝对、很强硬、很直白的思想,才能传递给群体中的民众。不用担心,群体中可以储存各种各样的思想,并因时制宜地进行解读。所以,群体能够在同一思想的影响下,做出完全不同的行为。不用担心,群体没有判断能力,看不到这些矛盾。


不过,一种思想占居人们大脑时间久了,会转化为感情,转化为人们不加思索的行动。如果此时要改变这一思想,需要时间和耐心。在改造人们思想的领域,权力也不能为所欲为。


要把思想观念灌输到群众头脑中时,惯常的语言有三种:断言、重复和感染。简单纯粹的断言,不带任何逻辑,没有任何根据,是洗脑群体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断言越简练,越不带任何论据和论证,就越有威力。这是政治家鼓动民众和商人推销产品最常用的方法。断言需要不断地重复,反复的断言,会使信息以特别的方式深入人心,并最终能被人接受为不证自明的真理。长期不断重复的陈述,会变成人们无意识的信仰,下意识的动机。


摧毁竞争对手的机会,就是努力利用断言、重复和传染,确立一个事实: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流氓、众所周知的罪犯。当然不必为证据之类的东西操心。如果对手忙于自证清白,他就失去了取胜的机会。书面的东西尽可能简单有力,但不能太具体,否则会成为别人的靶子。但口头的承诺多么夸张都不过分。群体从不会秋后算账。发明新口号,能够迎合多元渴望的人,可以使群体打心眼里接受自己,容易取得成功。


操纵群体的想像力,非常重要。激发群体的联想,就是要把事实浓缩,抛出一个鲜明而惊人的形象。然后顺着群体的想像力,争取群体的支持。


在这方面,科学家或艺术家,他们的智商和伟大情感,毫无用处。因为群体需要的是激情、想像,而不是事实与真相。

 

03
名词


有时候,一个小词,仿佛带着真正的魔力,它们似乎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囊括了各种的深深的渴望的实现的希望。而且,关键词唤醒的形象与其本身的词义没有太多关系,有时词义越笼统越有力,诸如自由、民主、平等。


同一个词,在不同的时代,甚至是不同的地方、环境下,不同的人群中,其含义都是不同的。如果我们想用一个词去影响群体,就要知道这个词在这个时间对这个群体的特定含义。这个词本身的含义,以及它过去的含义、将来的含义都不重要。


对词语要有足够的敏感性当政治动荡或信念变化让群体开始痛恨某些词语引发的联想,恰当的做法是及时地换个说法,而不是试图去触动制度的实质,因为制度的实质与传统的遗传结构紧密相连,改不得。很多时,改革就是为旧制度换个新名字,找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新名词。成功就在一步之遥。


群体不需要真理,忍受不了真理,他们对不合胃口的证据视而不见。如果谬误合他们的胃口,他们就崇拜谬误。谁能向他们提供幻想,谁就能轻易地统治他们,谁摧毁他们的幻想,他们就毁灭谁。


群体不受理性影响。知道如何影响群体的演说家,从不诉诸理性,而是操纵情绪。要让群体相信,首先要弄清为什么会群情激昂,并假装自己也有这种情绪。然后用直线思维唤起强烈的暗示信息,去修改群体的情绪。如果需要,还可以不时回到引发群体情绪的观点,去试探演讲的效果,这是重要的。演讲者必须沿着听众的思路说,否则将一事无成。一个聪明的演说家很少领先舆论,只是顺应民意,并支持其中所有的错误。

 

以上所述,哪怕是只能学会一点儿,相信也能成为一个混世魔王。就像《雪山飞狐》的宝树和尚阎基,偶然得到胡家刀法中的两页纸,也修炼成武功超群的绿林大盗。


勒庞这本《乌合之众》真是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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